多问,只是低垂着头,恭敬地等待月薄之的下文。 月薄之指尖在药枕上轻轻敲了敲,声音依旧淡然:“神树山庄的六公子,你见过吗?” 铁横秋心下一动:见过,何止见过! 铁横秋闭了闭眼,思绪仿佛回到自己还是凡人少年的当初。 那时的他面色青白如纸,破旧的衣衫挂在瘦削的身板上,被粗暴地推挤着塞进马车。 车轮碾过泥泞,他和一众和他一般大的孩子挤在其中,像袋麸皮般在车厢里颠簸,最终被倾倒进神树山庄的泥地里。 阴雨连绵的午后,泥地上腐臭的气息直冲鼻腔。 被人推搡着下车时,他脚下一滑,整个人扑进泥水里。 马蹄声骤起。 铁横秋抬头,只见一少年骑在马上,锦袍华贵,正俯视着泥地里的自己。 那少年眉目如画,神情倨傲——正是神树山庄六公子。 六公子瞥他一眼,唇角扬起讥诮:“哪来的泥狗子,挡老子的路。” 管事忙道:“回六公子,这是新买的凡人杂役。” “哦,凡人。”六公子不屑一顾,便是甩鞭策马,绝尘而去。 不久后的某天。 深秋暮色里,铁横秋与仆役们在后院搬柴。瘦得肋骨突出的他背着沉甸甸柴捆,每步都像踩钉板般艰难。 六公子带着随从阔步走过,瞥了眼铁横秋,唇角一翘:“哟,泥狗子还活着?” 铁横秋知道眼前这人虽和自己一样年纪,却是仙家公子,不是他能惹的,便驯服地低头拜见。 六公子斜倚在廊柱上,指尖捏着块碎石。 铁横秋刚直起身,那石子已擦着耳畔飞过,在泥水里砸出个黑坑:“泥狗子,去,捡了。” 铁横秋拖着酸软双腿挪近,那石头却突然跳起来,溅起泥浆甩在他脸上。 铁横秋哪里不知道这是六公子运用灵力戏弄自己? 但他只能转头去追逐那颗石头。 六公子哈哈大笑。 铁横秋踉跄着追那滚动的石块,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近泥潭,任泥浆漫过他的膝盖。 随从们轰然大笑,看着他一次次扑空,满身泥泞,瘦脚伶仃,像只被拔了毛的野鸡崽子。 日头西斜时,铁横秋喘着粗气倒进泥潭,泥浆漫过腰间,却还是攥着湿滑的泥地想往上撑,像一只掉进锅里还宁死不屈往上爬的憨鸭子。 六公子看他在泥里扑腾,眼中多了几分兴味:“这凡人倒是耐玩,比前些日子的都强。” 随从们哄笑:“是啊,倒是个稀罕物。” 六公子摸着下巴,目光在泥潭里的人身上逡巡,忽然一笑:“带回去,养着。” 随从们应声而动,一把抓住铁横秋的胳膊,将他拖向神树山庄深处。 铁横秋无力反抗,只能任由他们把自己带到了山庄深处的一个院子里。 院门一开,铁横秋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。 院子里的一切,都不是凡间会有的东西。 廊柱皆是通体赤金的竹子,正厅檐下垂着半透明的鲛绡帘,夕阳斜照下泛着奇异光晕。两名绝色佳人从帘子后转出,裙裾不沾尘埃,发间银饰流淌着月光般的光芒。 铁横秋只当遇见了仙女,却不想,她们上前只是朝六公子盈盈一拜,姿态恭敬。 铁横秋一愣:这样华丽的……竟然只是侍女? 铁横秋站在那华贵的院子里,心跳如擂鼓般加速。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悬挂在门前的鲛绡帘子吸引。 那帘子轻薄如雾,随风轻轻摇曳,仿佛一片流动的云霞。 他呆呆地望着那帘子,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幻想:帘子后面,会是一个怎样的神仙洞府? 是不是有琼楼玉宇,仙鹤飞舞? 是不是有仙果佳酿,灵泉流淌? 他从未见过如此华美的东西,甚至连想象都显得苍白无力。 铁横秋的喉咙微微发紧,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渴望。 他想着,若是自己能在这里生活,是不是再也不用挨饿受冻了?是不是也能像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一样,吃饱穿暖,过上安稳的日子?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,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碰那鲛绡帘子,却在即将抬起手的那一刻,手指被绣锦靴子踩在地上。 他闷哼一声,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,随后才是锥心的疼痛。 六公子斜乜他一眼:“狗是不能进屋的。” 铁横秋咬紧牙关,手指在六公子的靴子下扭曲变形,鲜血从指缝中渗出,染红了地面。 尽管心中却充满了屈辱和愤怒,却不敢有丝毫反抗。 六公子似乎对他的沉默感到满意,笑道:“乖一些,还能赏你一根骨头。” 铁横秋痛得眼冒金星,未有回答,却觉得头顶传来一阵疼痛——是被六公子扯着头发,迫使自己抬头。 铁横秋混沌着仰起脖子,只感到脖子间一阵冰凉,原来是被戴上了铁狗圈。 六公子便松开手,铁横秋立即如断线的木偶人一般倒在泥地上。 六公子转身走向那鲛绡帘子,掀开帘子,头也不回地说道:“来人,带他去狗舍。” 两名随从应声而来,一把抓住铁横秋的胳膊,将他拖向院子角落的一间低矮的屋子。 那间茅屋门窗紧闭,缝隙里渗出黏腻的潮气,隐约飘着腐肉般的腥臭。 铁横秋被搡进屋内,铁门砰然合拢。 黑暗中他跌坐在潮湿的地面,颈间铁圈凉得人直打激灵。 可笑的是,他居然庆幸:自己有了一个单间。 铁横秋缩在墙角,月光从屋顶破洞漏进来,照在他蜡黄的脸颊上。蜷曲肿胀的手指还渗着血。 但此刻,他的注意力全被地上那堆食物吸引住了。 侍从扔进来的“狗食”:几块酱汁糊黑的肉片,半碗凝着油星的冷饭,几片蔫掉的菜叶。 他哆嗦着手指抓起肉块,仓促地往嘴里送。 酱汁混着肉香在嘴里化开,他居然幸福得要掉眼泪。 上一次尝到盐巴和肉的味道……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。 “好吃……真好吃……”他低声呢喃着。 铁横秋接下来的日子,全凭六公子的心情而定,时而狂风骤雨,时而死寂无声。 六公子偶尔记起自己还养着条狗,便唤人将他拖出狗舍。更多时候,铁横秋像件被弃在墙角的破衣,连狗舍门轴生锈的吱呀声都难得听见。 偶尔院中传来六公子的笑声,清脆明亮,像隔着层雾。 铁横秋知道,那笑声里的世界有雕花窗棂和暖烘烘的炭盆,而自己正躺在霉腐味刺鼻的狗舍里,裹着破草席取暖。 一日,六公子又命人将铁横秋拖出。 他百无聊赖地令铁横秋奔跑,然而这少年已被折磨得筋疲力尽,再也无力